“這是獨屬于中國人的浪漫”。近日,國產(chǎn)動畫電影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上映以來,票房已破8億,口碑爆棚。電影以詩人高適的回憶串聯(lián)起李白、杜甫、岑參等數(shù)十位群星在盛世大唐追逐理想、譜寫一首首傳世佳作的恢弘故事。從開元盛世到安史之亂,從煙雨江南到大漠邊塞,一幅大唐千里江山圖就此在熒幕前徐徐展開。
大唐群星閃耀時,猶以李白為最極致浪漫的那一顆。李白一生都在“出世”與“入世”之間掙扎,一生都未曾真正踏入仕途的他,雖一度因為獻詩于唐玄宗供奉翰林,但也只是天子的御用文人。后因?qū)懺姷米飾钯F妃,李白被貶,在東都洛陽與杜甫、高適為友,并在政治理想一度破滅后求仙問道。永王之亂平定后,李白因接受過永王李璘的邀請被朝廷歸入叛黨一列,經(jīng)多方營救后流放夜郎,未幾遇釋,李白乘舟經(jīng)三峽順流而至江陵,后終老逝于宣城。
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獨屬于自己的長安城。大唐盛世的華章之下,是與李白一起奔赴的理想之路,也是笨拙少年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磨不盡的豪邁英雄氣概。
李白一生名號甚多——天寶初,因奉詔入翰林院,為翰林供奉,故世稱“李翰林”、“李供奉”;在長安時,他與秘書監(jiān)賀知章相識,被其稱為“謫仙人”;李白自號“青蓮居士”,世人又稱“李青蓮”;李白歿后,唐代宗以左拾遺召之,后世亦稱他為“李拾遺”。在這眾多的名號當中,唯有青蓮居士是李白自取,為何最終李白會自稱“青蓮居士”?“青蓮”又是何意?
為李白詩作注的清代學者王琦在《李太白年譜》中曾道:“青蓮花出西竺,梵語謂之優(yōu)缽羅花,清凈香潔,不染纖塵。太白自號疑取此義?!蓖蹒J為,李白來自西域的碎葉城(今吉爾吉斯斯坦托克馬克),故其自號青蓮,此青蓮并非江南常見的多年生水生草本花卉——荷花,而是長于天山之巔的天山雪蓮。
同時代孟浩然《題大禹寺義公禪房》詩曰:“看取蓮花凈,應知不染心?!焙笫缹W家也認為該“蓮花”即指“青蓮”,是佛家語,其梵語音譯為“優(yōu)缽羅”。佛家用它比喻佛眼,即《法華經(jīng)·妙音菩薩品》中所言“是菩薩目如廣大青蓮華葉”。
同時代邊塞詩人岑參所作《優(yōu)缽羅花歌并序》中亦可佐證“青蓮”即天山雪蓮,其間寫到“嘗讀佛經(jīng),聞有優(yōu)缽羅花”,這里的佛經(jīng)指的可能是《華嚴經(jīng)》,即《大方廣佛華嚴經(jīng)》,是大乘佛教的主要經(jīng)典。中唐慧苑《華嚴經(jīng)音義》卷上說:“優(yōu)缽羅花,具正云尼羅烏缽羅。尼羅者,此云青;烏缽羅者,花號也。其葉狹長,近下小圓,向上漸尖,佛眼似之,經(jīng)多為喻。其花莖似藕稍有刺也?!眱?yōu)缽羅花狹長的葉子酷似佛眼,是典型的佛國之花,為人敬仰。是以,岑參詩中的優(yōu)缽羅花,實際上就是今天的“天山雪蓮”,因狀如荷花,亦稱“雪荷花”,通常生長在天山山脈雪線之上,能在石縫冰磧中扎根,不畏冰天雪地,頑強綻放。
歷史學家許倬云先生曾說:“唐代的知識分子,并不完全屬于傳統(tǒng)儒家,他們的觀念以及交往的朋友,頗以佛教或道教為主體,儒家只是陪襯而已?!薄堕L安三萬里》電影中有一個小細節(jié),李白等人在酒肆聚會時,王維先行退席,這是對于歷史上李白和王維交情冷淡的注腳。同生于701年,一個詩仙,一個詩佛,都曾在長安為官,還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孟浩然,然兩人如平行線般,似乎沒有任何交集,有人揣測原因在于李白信道,王維向佛,唐朝雖有佛道合一的趨勢,但畢竟“道不同不相為謀”。事實上,李白雖信道,卻與佛教關系緊密。李白時常與人談論佛理,如《與元丹丘方城寺談玄作》中“怡然青蓮宮,永愿恣游眺”,其中也提及“青蓮”一詞;《春日歸山寄孟浩然》全詩都在談論佛理;在《金銀泥畫西方凈土變相贊》《地藏菩薩贊·并序》中,也體現(xiàn)了李白對佛教的贊美。可見,李白自號“青蓮居士”,并非巧合。
青蓮,是李白的青云之夢。在李白心中,青蓮代表著美好的愿望,它可以是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鵬,亦可是欲上青天攬入的明月;青蓮,也是李白的精神退路。兩漢之際傳入中國的佛學,歷經(jīng)幾百年的沉淀和嬗變,興許也在李白的生命歷程中,為其提供了一隅之地,去允許他自己接納不問世事的悲歡與緣起緣滅的離苦。
《長安三萬里》導演謝君偉曾說過,“長安”是眾詩人追尋的理想之地,《長安三萬里》也可以理解為“理想三萬里”,這是眾詩人與理想的距離,也是我們與理想的距離。在影片之中,我們感受著東方美學的詩意呈現(xiàn);在影片之外,李白也將一生失意揉碎進歲月江河,浮沉出流光溢彩的浪漫詩篇,不斷成為一代又一代國人的精神自留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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